第三章國殤(三下)
給你兩萬騎兵?外加一千曳落河?仿佛從天上掉下一個大炊餅,瞬間將宇文至砸得頭暈?zāi)垦!男〉酱蟾谕蹁砗螽斢白樱陂L安時如此,在安西軍中時如此,一直到了藥剎水畔還是如此,要說他心里沒有半點不甘絕對是假的。然而當安祿山將一個反客為主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時,他卻開始泛起了猶豫。
我要帶兵跟二哥對決疆場?我真的要跟二哥走到這一地步么?不把二哥踢開,怎可能滅得了大唐,替封帥、周大哥他們報那比海還深的冤仇?可以二哥的性子,真的被我擊敗了,又怎可能獨自逃走?瞎想,我怎可能打得過二哥!
坐在宇文至身邊,右相嚴莊也被安祿山突然拋出的好處砸得眼冒金星。他答應(yīng)過向大燕朝廷舉薦宇文至不假,卻沒想到會讓對方一步登天。要知道,目前整個大燕國只有二十萬幽燕騎兵和七千余曳落河,宇文至一下子就分掉了那么多,其未來的地位,豈是一地節(jié)度所能滿足?而當此子真正可以與孫孝哲、崔乾佑等悍將比肩而立,又豈肯像現(xiàn)在一般對嚴某唯命是從?!
想到這兒,嚴莊忍不住有些后悔。正懊惱間,卻又聽見大燕國皇帝陛下對自己問道:“嚴卿,此子在你那里做個侍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,的確有些屈才了。朕不能讓人說我大燕國上下都沒長眼睛,硬拿寶劍當劈柴火的斧子用!所以準備委他鎮(zhèn)國將軍之職,不知嚴卿能否割愛?”
即便借給嚴莊一百個膽子,他也不敢給安祿山留下結(jié)黨營私的印象,立刻俯下身去,大聲回應(yīng):“不敢,不敢。陛下客氣了。微臣之所以將宇文將軍帶在身邊,就是準備為國舉賢。陛下能重用他,微臣高興還來不及,豈敢再橫生枝節(jié),耽誤國家大事和宇文將軍的個人前程?!宇文將軍,還不趕緊謝過陛下!”
“草民,末,末將謝陛下洪恩!”聽到嚴莊的提醒,宇文至才從恍惚中回過神,對著安祿山長揖及地,“但是末將自知才疏學(xué)淺,當不起如此大任。所以領(lǐng)軍西進之事,還請陛下仔細斟酌!”
“宇文將軍過謙了!”安祿山笑著擺手,正準備慰勉幾句,卻又見宇文至躬下身軀,再度重復(fù),“末將并非過謙,末將的確不是王明允的對手。所以西征軍的主將,還請陛下另選他人!”
“你,你說什么?”安祿山的眉頭登時擰成了一個大疙瘩,臉色陰得宛如暴風(fēng)雨前的天空。“你,你可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么?你有種再將剛才的話重復(fù)一遍?”
“宇文將軍,你可考慮清楚了。嚴某追隨陛下這么多年,從來沒見到過,陛下如此器重一個人!”右相嚴莊也被宇文至的莽撞舉動嚇了一大跳,心臟登時提到了嗓子眼。恨不能沖過去,狠狠給宇文至兩個耳光,以便讓對方徹底清醒,‘皇帝陛下是什么性子,臨來之前,嚴某又不是沒提醒過你。就連手握數(shù)萬大軍的史思明,在陛下面前,都沒膽子說半個‘不’字。你這小混蛋可好,居然連番掃陛下的顏面!’
“末將剛才說.......”宇文至頓了頓,抬起頭,直視安祿山噴著火的眼睛,目光平靜如水,“末將本領(lǐng)低微,不是安西軍王明允的對手。末將并非有意辜負圣恩,正是有感于陛下的器重,才越要實話實說。那王明允與末將自幼相交,從小到大,凡事都壓著末將一頭。如果陛下此刻就讓末將領(lǐng)兵去征討他,沒等交手,末將這邊氣勢上已經(jīng)輸了三分。況且安西軍那邊的眾位將領(lǐng),當年都跟末將一道出生入死。末將對上他們之時,不敢保證自己心里頭會不會念幾分香火之情。所以,末將斗膽,請陛下重新考慮西征軍主將人選!”
說著話,他緩緩跪下去,深深俯首。
“你,你.......”安祿山手指宇文至后腦勺,先是惱怒,后是震驚,到最后,通紅的眼睛里,居然又涌出了幾分激賞,“你這小混球,氣死老子了!該殺!老子從一鎮(zhèn)節(jié)度使做到大燕皇帝,從沒被人如此直接地拒絕過。”
話說得雖然是咬牙切齒,卻沒真的命人進來,將宇文至拖走。而是彎下腰去,雙手將其拉起,然后又輕輕踢了一腳,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:“打不過就打不過,沒什么大不了的。朕相信,只要給你時間,你早晚會把他拉于馬下。你不必拒絕,朕說的不是現(xiàn)在。朕現(xiàn)在不勉強你,朕派別人去征討他!你只需在出戰(zhàn)之前,在旁邊幫著謀劃一二,講清楚安西軍的長處和短處,讓朕的人做到知己知彼即可!”
“末將謝陛下寬厚!”宇文至后退半步,誠心誠意給安祿山做了個揖,感謝對方能接受自己的推辭。
“不必客氣。朕欣賞的就是你這種肯說實話的年青人!”安祿山大度地擺手,把微笑寫了滿臉。
嚴莊在旁邊暗暗納罕,沒想到安祿山還能放過一個再三令他自己下不來臺的人。按照嚴莊的了解,平素像宇文至這樣不知道好歹的家伙,早就被拖出去,不知道打死多少回了。莫非人長得清秀就是能帶來好運氣?!早知如此,嚴某也將頭發(fā)和胡子好好擺弄擺弄啊,未必能討得陛下歡心,至少能少挨幾頓胖揍!
正百思不解間,監(jiān)門將軍李豬兒,已經(jīng)帶人將安祿山專用的米籌木圖送到,在御書房中央支開,幾乎占了大半個屋子。
“西征的事情,咱們稍后再說。宇文將軍,你替朕將當日兩軍交戰(zhàn)的情況,推演出來!”安祿山久不弄此物,心癢難搔。立刻拉著宇文至的手走過去,笑著吩咐。
“陛下請恕臣僭越!”宇文至笑著客氣了一句,然后迅速抓起粟米,開始模擬永樂原戰(zhàn)場的地形。
他一入白馬堡,就做了封常清的親兵。隨即被后者當做安西軍未來的將種來培養(yǎng),手把手教導(dǎo)各項軍中技能,基本功打得扎實無比。轉(zhuǎn)眼間,便將永樂原的地形模擬了個七七八八。然后拿了十根代表兵力的竹籌,九黑一紅,放在自己面前。又數(shù)出十五根竹簽來,十三黃紫二,雙手舉起遞給安祿山,“末將斗膽,請陛下暫且模仿一回孫將軍如何用兵。畢竟,他是陛下的假子,俗話說,知子莫如父!”
安祿山原本就有此意,因此毫不猶豫地接過竹籌,在木圖一端依序排開。每根竹籌代表一千人,左右稍稍靠前,中央拖后,卻是個中規(guī)中矩的倒品字大陣。
宇文至也將自己手中的竹簽排好,按照對王洵用兵習(xí)慣的了解,排成了一個橫陣,左中右齊頭并進。然后,深深吸了口氣,向安祿山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“朕年齡是你的二倍以上,兵力又比你多五千,要是再采取守勢,豈不被人笑掉大牙?!”安祿山冷冷一笑,雙目中精光四射。從自己的右翼抓起六根竹籌,惡狠狠地向宇文至的左翼砸將過去。“這些都是部落兵,由阿史那從禮、室點密、耶律雄圖等人統(tǒng)率。戰(zhàn)斗力比朕親手訓(xùn)練出來的幽燕精騎稍遜,但用來試探你的虛實,是最好不過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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